第62章 張炳瑞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62章 張炳瑞

鳳九娘走到角落裡,從八寶閣裡取出一盞八寶琉璃燈。琉璃燈的燈臂是由無數寶石鑲嵌而成,用金絲線牽連,燈芯鑲著一個小孩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瑩白的珠子在長明燈的幽藍燈光照射下折射出溫潤的白光,經由燈臂上的寶石折射,便如同炸裂的火花,把整個地下寢室照得亮如白晝。

她走過去,微微低著頭,素白纖細的手輕輕撥開他的衣襟,一股濃鬱的屍體腐爛的味道皮麵而來,我不由得皺眉,連忙伸手捂住嘴,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這種死人的味道較之新死的屍體要濃烈很多,估計這人死了起碼得有一個月以上才能散發出這種味道。我捏著鼻子看過去,心裡狐疑,這人如果死了一個月以上,那臉上竟然沒有一點屍斑,簡直就是奇跡。

“炳瑞,我來看你了。”鳳九娘溫柔的靠在他耳邊呢喃,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地下寢室太過於安靜了,我的感官便格外的敏感,明明她隻是附在他耳邊輕輕的說,我卻聽得很是真切。

屍體沒有回答她,她也不惱,隻是一邊閒話家常的講一講饕餮樓,講一講學生運動,或是講一些她們的往事。

恕我不懂得爛漫,實在是無法理解這種刻骨銘心的畸形愛戀。

在我看來,如果這個人死了,那就是死了,即便是留著他的肉體又有什麼用呢?

彼時我還是那麼單純,不知道這世間的****最是不能用常理解釋,也不知道在很久以後的將來,我所麵臨的那一場愛情,遠比我所見過的任何愛情都來得要慘烈許多,而最終因為不能割舍,不肯放下,做下了連自己都不敢想的事兒。

而此時,我安靜的看著她,心裡卻焦急的期待著殷泣能順著我的血液找到我。

鳳九娘將擱在張炳瑞屍體上的手用力把他胸前的衣襟全部撕裂開來,露出一塊黑漆漆的胸膛,剛剛那凸起的地方,是一張黑色的猙獰麵孔。它就長在張炳瑞胸口窩的位置,黑色的臉上長著兩顆銅鈴一樣大小的眼珠子,紅色的眼仁,藍色的瞳孔,沒有眼瞼,就好像一顆紅色的玻璃珠子直接按進空蕩蕩的漆黑眼眶一樣。

人怎麼能長出這樣的一張臉呢?

“雅麵?”我詫異的看著鳳九娘,她正拿著梳子給張炳瑞梳頭。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梳子上掛著厚厚的一層頭發,發端連接著一層細碎的皮屑,隨著她的動作,黑色的頭發和那些皮屑一點點抖落到地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腐敗的氣味。

頭發慣性掉落,頭皮和肌肉分離,死者至少死了應該三十天以上。

“他是張炳瑞?”我試探的問。

鳳九娘側過頭,手沒有停,梳子從上到下,帶下來一塊又一塊的皮肉,腐敗的氣味充斥著整個空間,讓人作嘔。

“他是麼?”她低頭認真的看著麵前的人,似乎連自己都不能確定了,“有時候連我也不能確定,他到底還是不是我愛著的那個人了。”她淡淡的說著,也不知道是說給我聽,還是隻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張炳瑞安靜的躺在那裡,胸口微微起伏,那張猙獰的鬼臉露出詭異的笑容。

鳳九娘一如曾經****夜夜所做的那樣,淡然的從石床下拉出一隻紅色的木桶,從裡麵拎出一塊血淋淋的肉塊,放在他胸口的那張臉上。

我想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所經曆的眾多離奇事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以至於即便是後來離開饕餮樓的很久之後,還是能在夢中夢見當時的場景。

猙獰的臉從蒼白的幾乎沒有血色的胸膛上鼓起,張嘴叼住懸在它上空的肉塊,殷紅的血飛濺得到處都是,就好像一頭饑餓的野獸在進食,粗辱,野蠻,惡心。

張炳瑞的身上漸漸浮起紫色的青筋,我甚至可以看到那些筋脈下蠕動著的顆粒狀物體。

“啪啪啪啪啪!”那些顆粒狀的小物體在噴張的血管裡遊走,並發出一陣陣細碎的仿佛魚籽在經過擠壓後爆裂的聲音。

張炳瑞的身體仿佛一個孕育著萬惡的皮囊,不,或則說子宮更為貼切。

“這,是什麼?”我不由得後退了好幾步,覺得臉上一陣陣發麻,發癢,五官好像完全不受控製的瘋狂扭曲這。

是雅麵跑出來了!

我到吸了一口冷氣,覺得臉上那張突然多出來的臉正拉著我的臉皮往外拽,好像要硬生生從我臉上撕下去一樣,連帶著臉皮,血淋淋的那種。

我連忙捂住臉,痛苦的呻吟出聲。

“很痛苦麼?”鳳九娘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穿透了洪荒,穿過了時間,好像不管多少年過去,她都改在那裡,等著一個人,留下一個蒼涼的背影,或是一個神情的眼神。

然而我此時無暇多想,也不能歎息,臉上的血管在擴張,好像一下一刻,整張臉就要從頭上被扯下去。

鳳九娘微微斜了我一眼,極為優雅的走到角落裡的銅盆前淨了手,用素白的毛巾很仔細的把每根手指都擦得乾乾淨淨。

角落裡放著一張梳妝台,用紅布蓋著,下麵大概放著一張銅鏡,小號臉盆大小,露出來的底座是青銅的,上麵篆著一水兒的饕餮紋。

我因著臉上突然暴躁起來的雅麵,我不得不一邊控製自己的情緒,一邊看著鳳九娘,妄圖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麼。

雅麵在我身上寄居以許多時日,今天卻是第一次如此失控的想要硬生生從我臉上玻璃。

我是在銅鏡中看見過雅麵從陳伶臉上剝落的場景,與我現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我很怕雅麵就這麼繼續撕扯下去,會連我的臉都給扯掉。

與此同時,鳳九娘慢條斯理的走到梳妝台前,素白的手指搭在紅布的邊緣,極致的紅與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不由得想到那些滴落在瑩瑩白雪裡的點滴殷紅。紅布一點點從妝台上滑下來,露出一扇古樸的銅鏡。著銅鏡我曾在夢境和子鏡中兩次見到,傳說中能看見未來的母鏡。

子母鏡,子鏡照前世,母鏡照今生。

“你見過子鏡,是麼?”鳳九娘回頭看著我,纖細的指尖在母鏡邊緣的花紋上遊走,鏡麵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我忙點了點頭,臉上的雅麵越發的躁動了,整張臉好像已經從我的顴骨上拽起來,血管都要崩裂了,兩顆眼球受到兩個力量的擠壓,要想要扯破血管從眼眶裡擠出來一樣。

“你,你到底要乾什麼?”我從來都沒想過,我的聲音從嗓子眼兒裡擠出是這種狀態,就像一隻轉進了風箱裡的老鼠,痛苦,掙紮,絕望。

這種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拖到殷泣來救我,儘管此時希望已經不大。

我不想死,至少不能死在這兒。

“咯咯咯咯!”銀鈴般的笑聲從張炳瑞胸前的那張臉上發出來,我下意識的望過去,隻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張炳瑞的臉上,身上,所有裸露的,我所能見到的任何一塊皮膚上都像似迅速開出來的花兒一樣,從皮膚上漸漸凸起一張又一張和我臉上一模一樣的雅麵。

他們扭動著,掙紮著,然後從皮膚裡硬生生擠出來,露出五官和輪廓。

我腦中始終繃著的那根弦終於“碰!”的一聲迸裂了,像個無助的可憐蟲。我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也過不得臉上的痛,瘋了似的抱起角落裡的花瓶,對著床上的怪物胸口的臉砸上去。

我當時腦袋裡唯一的想法就是,這該死的妖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

毀了他!

毀了他!

腦海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慫恿我,身體幾乎不受控製的朝床上的張炳瑞撲了過去。

“碰!”的一聲巨響,花瓶砸在張炳瑞胸口,然後受到一股巨大的作用力反彈回來。我被彈出半米多高,落下來的時候重重砸在輪椅上,五張六腑都要被撞碎了似的。

媽的!

我心中暗罵一聲,眼中含著淚,一口老血噴出來的時候,簡直跟一道血劍似的,直直的噴在張炳瑞的手臂上。

原本安靜躺在石台上的張炳瑞好像烙鐵上的螞蚱似的,突然猛地彈起一米多高,然後又重重落下,胸口的雅麵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那些拱出皮膚的雅麵一個個張開殷紅的嘴,吐出一個肉呼呼的,黑色的從子一樣的肉蟲後,迅速的乾癟下去。

那場麵我至今難忘,已經無法用惡心來形容了。

張炳瑞沾到我血的地方開始跟遇見強硫酸一樣迅速的腐蝕下去,整個手臂很快的被腐蝕掉,隻剩下一截慘白的白骨。

大概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等鳳九娘反應過來的時候,張炳瑞胸口的那隻猙獰的雅麵已經扭曲著發出一聲尖叫,張開血盆大口吐出一條大概有兩隻筷子那麼長,小孩手臂那麼粗的巨大的黑色肉蟲。

肉蟲蠕動兩下後,便幾乎是閃電般的爬到張炳瑞的臉上,“呲溜”一聲,從他的嘴裡轉了進去。

“不,不要。”鳳九娘瘋了似的衝過來,搬開張炳瑞的嘴把手伸進去,想要把那條惡心的大蟲子給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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