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涯歌女

2017-03-21 作者: 七兩
第99章 天涯歌女

月光寡淡,巷子裡漂浮著垃圾堆積時間久了散發出來的一陣陣腐臭味兒,偶爾有一兩隻野貓從角落裡竄出來,“喵!”的一聲嘶叫,嚇得我頭皮一陣陣發麻。

巷子不長,站在巷子這邊可以看見儘頭那家當鋪門口掛著的白色風燈,門牌上新裝的閃爍的小彩燈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童家當鋪四個大字中,童字上麵幾個小燈壞掉了,變成了‘裡家當鋪’。

霓虹燈閃爍,夜風從巷子裡呼嘯而過,卷著一股子透骨的冷意和食物腐爛的氣味。我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緊走幾步,想要快點從巷子裡走出去。

這地方太邪乎兒了,總覺得背後有什麼在亦步亦隨的跟著,好像隻要稍微慢了兩步,那東西就會突然從黑暗中竄出來一樣。

“天涯呀海角?

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愛呀愛呀郎呀?

咱們倆是一條心?

家山呀北望?

淚呀淚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愛呀愛呀郎呀?

患難之交恩愛深?

人生呀誰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線郎似針?

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愛呀愛呀郎呀?

穿在一起不離分?”

也不知何時,巷子裡突然傳來一陣幽怨的歌聲,唱得正是前幾年風靡整個上海的(馬路天使)的主題曲,天涯歌女。

女人的唱腔很地道,細細聽來,卻是有些熟悉,我一邊不由自主的聽著,一邊覺得一股涼意透骨而過,恍惚中,好像有人在我耳邊輕輕的呢喃著。

“誰?”我突然大叫一聲,歌聲嘎然而止,巷子裡安靜得仿佛隻有我自己激烈的心跳聲。

見無人回應,我狠狠咽了口吐沫,邁開步子猛地朝巷子儘頭衝,可沒跑幾步,那幽怨的歌聲又響了起來,且比剛才更尖銳了幾分,就好像突然快放的的唱盤,指針吱吱呀呀的劃過唱盤,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怪模怪樣的,聽得人渾身發麻。

我不敢出聲,心說難道是鬼打牆?

這種事兒也不是沒遇過,隻是剛剛經曆過黑貓和衣冠塚的事兒,心裡上已經負擔太大,實在不能冷靜處之,是以失控的一邊捂著耳朵一邊往前跑。平常很短的一段距離似乎無線的拉長了,怎麼跑也跑不到儘頭,童家當鋪那塊殘缺的牌匾還一閃一閃的,卻無論如何也跑不過去。

耳邊的歌聲越來越急促,身後傳來一陣高跟鞋敲擊青石板發出的聲響,“啪噠啪噠!”一聲疊著一聲,極有規律。

我不敢挺,隻能拚命的跑,那腳步聲卻如影隨形。

“伏羲,伏羲,伏羲!”

女人的聲音像一把鈍鈍的刀子,摧枯拉朽般劃過我的腦海,然後變成一種詭異的幻影。

我猛地收住腳步,身體好像被什麼附著住了,整個人突然向右轉,緩慢而機械的抬起右手,猛地像對麵漆黑的牆壁砸了上去。

啊!

好疼!

可我喊不出聲音。身後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

“伏羲,伏羲,伏羲!”

我已經疼得渾身發抖,被按在牆上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不僅如此,貼著牆麵的右手指突然伸直並重重的揪著牆上的灰塵和血重重向下劃去。

可惡,好疼!

我心中大喊,手卻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瘋了似的在牆上劃來劃去。

指尖與青磚互相摩檫,即便是夜色中,也還是能清晰的看見牆壁上的血字,一筆一劃都無比的熟悉。在蒙蒙的書上,在林委員兒子的日記本上,在小姑姑家走廊裡的牆壁上,在衣冠塚裡,這些文字的出現似乎就帶著某種死亡的信息,淒厲的,絕望的,讓人不寒而栗的。

突然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就要死在這兒,然而下一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的巷口傳來。

“你終於來了。”

那人披星戴月,一襲黑色的袍子包裹著他略顯單薄的身子,薄涼的月光下,那張近乎妖孽般的臉龐透著一股子妖異的美。

殷泣!

我心中大喜,即便是方才如何生他的氣兒,這時,心裡也是無比的寬慰的,這種詭異的安全感,恐怕連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它是何事構建在我與殷泣之間的。

金四喜跟在殷泣身後,見我還在對著牆壁亂劃,嚇得連忙掏出槍對著女人。

“彆動!”

女人就站在昏暗的角落裡,露出來紅色旗袍的一角和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鬢。

“是你?”女人又有轉身,露出一張精致的臉——是韓雲,仙樂斯的頭牌歌女。

韓雲微微皺著眉,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殷泣,好一會兒才說,“這事兒與你們無關,走開。”

殷泣哼了兩聲,抬頭朝我看過來,微斂的瞳孔縮了縮,回頭在金四喜耳邊嘀咕了兩具,金四喜咧嘴一樂,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瓷瓶,從裡麵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塗在身上,然後得意的看了韓雲一眼,大搖大擺的走過來。

韓雲似乎很是懼怕金四喜身上那種淡淡的白色的粉末,在金四喜走過去的時候,喉嚨裡發出一聲“咕嚕”聲,連忙向後退了幾步,目光陰鬱的看著對麵的殷泣。

“殷泣?”韓雲皺了皺眉,似乎極為不喜,扭頭看了眼已經走到我麵前的金四喜,突然仰著脖子朝半空中發出一陣淒厲的嘶吼。

“捂住耳朵”殷泣突然大喊了一聲,金四喜正用瓶子裡剩下的粉末倒在我的手上,本是與青磚黏在一起的手突然被彈開。

“耳朵。”殷泣朝我拋來一眼,我來不及細想,在韓雲尖銳的嗓音轉進耳中的一瞬間,抬手捂住耳朵。

因著手捂住了耳朵,卸了幾分尖銳,但韓雲的聲音仍舊極具穿透力,仿佛化成了一把無形的利刃,直刺心肺。

砰砰砰!

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一股熱血頂到喉嚨口,好像一張嘴就能噴出來一樣。

金四喜臉色極為難看的看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隻覺得臉上一陣灼熱,脖子上的血管突突直跳,然後漸漸蔓延到臉上。

你,臉。

金四喜張了張嘴,我大概辨彆出是,‘你’和‘臉’字,心底一沉,從他瞪大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臉,一張猙獰的臉,臉頰上青筋暴突出來,隨著激烈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跳動,仿佛藏在皮膚底下一條蠕動的黑蟲。

為什麼會這樣?

我不由得瞪大雙眼,心跳越來越快。

深呼吸!彆緊張,彆緊張!

金四喜不停的蠕動雙唇,我吃力的看著,腦袋中努力辨彆他的意思。這時,韓雲突然從黑暗中走出來,叫聲嘎然而止,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子濃鬱的水腥味,並伴隨著肉體腐爛的惡臭。

噠噠噠!

冰冷的水滴掉在臉上,金四喜突然放開耳朵,猛地抬頭一看,“嗷!”的一聲跳到我身邊,抓著我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原來我挨著的青磚牆上正趴著一個人,頭下腳上,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我,兩隻小辮子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是蒙蒙!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嘴巴裡發出乾裂的聲音,“蒙蒙?”

蒙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了轉,突然一個附身,整個人朝我撲了過來。

“快走。”金四喜大喊了一聲,拽著我就往殷泣的身邊跑。

“哥哥姐姐陪我玩兒啊!”一道稚嫩的童聲突然從前麵傳來,一個小男孩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堵在路口,笑開了的嘴角幾乎裂到了耳根子,露出兩排深深的獠牙,“哥哥姐姐,陪我們玩兒了。”說著,一邊晃著身子一邊朝我們走過來。

前麵被堵住,後麵的蒙蒙也追了上來,金四喜“嗷”的一聲掏出槍來,對著前麵的兩個小孩比了比,“我說,唉,你們彆過來啊,這可不好玩,槍,懂不,能在身上打出個洞的。”他一邊嚇唬道,一邊朝我使眼色。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看了眼三個圍過來的小孩,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辦?

“不會讓我真開槍吧!”金四喜虎著臉,我知道他肯定不會開槍,至少現在不會。

任何動物最大的區彆,大概就在與惻隱之心。

“那怎麼辦?”我咬著牙往後退,很快便貼到了牆壁上。

“啊!”金四喜突然啊了一聲,把槍塞進我手裡,伸手在身上鼓搗了一陣子,臉紅脖子粗的從褲腰裡拽出一條紅褲褲衩。

我一愣,頓時覺得漫天烏鴉亂飛,“你毛病。”金四喜咧嘴一樂,把褲衩撕成一條一條,塞了一把遞給我,“快圍成個圈。”說著,便蹲著把紅布條在自己周圍為了一個圈。

蒙蒙和另外兩個小孩正一步步朝我們走過來,腳步很慢,走路的姿勢也十分的怪異,身子好像沒有骨肉似的,一邊晃著一邊往前蹭。

我嚇得六神無主,金四喜擺弄好了自己的小圈子,伸手推了我一把,“乾什麼呢?快點,那是開過光的褲頭,紅褲頭,浸過童子尿的,快點。”說著,一把搶過紅布條,彎身在我腳邊擺了個小圈兒。

童子尿?

我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看著金四喜,這廝咧嘴一笑,拍了拍手,“嘿嘿,沒想到吧,高人指點。”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哪個高人?”

金四喜一樂,“你三叔。”

我不由得苦笑,果然,這很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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