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光微微,水平如鏡。
正在水中朝我張望的那張臉竟然是一張熟悉的臉——
她是那樣美麗,眼神伶俐,雙頰之間映著一片紅霞,而整張臉的氣質,卻透著一股英氣。
天呐,那不是小瑛嗎?
我摸自己的臉,又是惶惑,又是震驚,為什麼這張臉會與小瑛的一模一樣?
“姐姐,你怎麼了?”黑兒發現我神情不對,趕緊跑過來,拉拉我的衣袖。
手指輕輕放開,長裙落下,裙擺浸入河水,將它拉起,濕濕地貼在小腿上,冰涼沁人。
啊,我,這真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已經沒有心思將雙足放入那清澈的河水。
我對黑兒說:“天晚了,我們回去罷!”
我急切想要回到北極村,仔細問問德巴這桃花衣的秘密,為什麼一襲桃花布衣竟能讓我陷入倒錯而迷亂的身份。
回去的時候,德伊嬸嬸並在屋中。
黑兒說,媽媽經常都是這樣的,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去,她皆是不知道的。
我好奇,沒有媽媽精心的照顧,黑兒怎樣生活呢?
黑兒歪歪頭,天真地說:“隻要有桃樹就好了啦。”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桃樹能當飯吃?
我說:“這屋裡沒有廚具,沒有糧食,你怎麼生活?”
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表情,黑兒回答:“桃肉可食,花瓣熬湯,花枝煮粥。”
這個答案讓我沉默了,憑借自然之力,什麼奇跡都會發生。
難怪南極村的女子皆體態輕盈,膚如白雪,容貌都與桃花一樣美麗。
不能用俗世的飲食習慣與標準去衡量生活在這裡的人,就像北極村的孩子隻靠藍土就能自然生長到七歲。
這個世界,奇妙到我們無法想象,不要去輕易判斷哪種方式是正確的,存在即合理,活著就是最好的證據。
自從穿上這桃花衣變作女子之後,我似乎從來沒有感到過餓。
看到黑兒從角落的一隻圓形的瓷瓶裡往杯子裡倒出一些粉紅色的汁液,一人一杯,然後將與我手上。
那粉紅色的液體很美,散發著一股清香。
對於有顏色的東西,哪怕是飲料,我也有著本能的抗拒。
黑兒將那汁液一飲而儘,我卻遲遲不願動杯。
“姐姐,這是桃花酒,可以解饞,還可以助人入眠的。”黑兒朝我擠擠眼,似乎是在鼓勵我喝下那美麗的液體。
嗯嗯,雖然它很美,但我的胃卻拚命抗拒著,甚至有一股酸酸的胃液都泛到嘴裡來了,我哪裡還咽得下。
“可是,姐姐,你若不飲下這桃花酒,你是無法入眠的,甚至會遭遇想象不到的痛苦。”黑兒說。
我吃驚地問黑兒,為什麼。
黑兒說,每晚母狼都會在孤山上發出一種奇怪的叫聲讓南極村的女子無法入眠,甚至會追隨著那聲音爬上孤山,成為母狼的美食。
忍不住笑起來,因為這個故事太像媽媽們常常嚇唬孩子的“大灰狼”的故事。
見我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黑兒說:“那些狼是真的很可怕的!”
雖然心裡著急,但黑兒似乎也沒有什麼更為確切的證據讓我相信。
其實,不過一杯粉紅色的汁液而已,可人的執念卻很難改變我們的習慣或是行為模式。
問黑兒,能不能將桃花酒倒回瓷杯裡?
黑兒搖遙頭,說:“這桃花酒就是桃花甕的孩子,都生出來了,怎能再回到媽媽肚子裡?”
這簡直太稀奇了,竟將桃花酒比作孩子,我啞然失笑,卻也無力反駁,我雖不常喝酒,也知道酒一旦離開容器,就會在空氣中迅速揮發,其中的香味與內質都會被改變。
是啊,這哪有倒回去的道理?
安慰黑兒,那酒就放在我枕邊的小桌上,若深夜聽到母狼的叫聲,我會將它飲儘以求平安。
將信將疑的黑兒揉著眼,打著哈欠離開了我的房間。
看著她嬌小的背影,我覺得很踏實。
一個小小的孩子,竟然讓我覺得有了能夠依靠的踏實感,不禁覺得自己的處境十分被動,感覺自己是個孱弱的人。
小瑛,現在我長著一張小瑛的臉,卻不是小瑛的心。
那麼,我能否將自己想像成小瑛來揣測她心裡的想法,或者會不會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連靈魂都會與她互換了去?
見黑兒消失在房間門口,我將目光收回來,看看那杯桃花酒,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桃花衣。
我想,若裉去身上這桃花衣,是否就能夠變回男人的身份,然後睡上一覺,就回到了北極村呢?
一麵想,一麵開始脫衣服。
可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那衣服跟長在身上似的,哪脫得下來。
費了老半天力氣,它仍然像皮膚一樣附著在我的身上。
看來,當初穿上桃花衣就能夠順利來到南極村,不隻是這衣服的魔力,應該是德伊叔叔施了什麼魔法才對。
既然這樣,想要離開這兒,也一定要得到他的幫助才行。
不禁死了心,如果他不來,我也隻能在這裡暫時等待。
抱怨是沒有用的,隻用加深我的焦慮。
我躺了下來,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睡一覺,也許明天醒來已經躺在德巴家的床上了。
望著房頂上的白熾燈,我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
南極村從建築到女人們的穿著舉止,皆若遙遠的古時,可是家俱與生活用品卻都是現代的,並且與我在古城時所用的那些東西並無多大差距。
想來,都是從蟒城的超市購來的吧?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身體缺乏活動,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枕的焦灼與不安,總是下意識地支起耳朵聽著窗外的動靜。
一更已過,二更亦來,三更的時候,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一聲長長的,像是悲泣,又像是呼喚,然後是二聲,三聲......
不禁身上一緊,感覺皮膚上都長了小顆粒似的,摸上去粗糙而又痛感。
懷疑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鬼,將那些偶爾聽到的,在夜裡很常見的野獸的偶爾的叫聲聽成是母狼的聲音。
那些占據在孤山的母狼,能夠有什麼能耐?
麵對人類的勇敢與智慧,母狼的凶殘與冷酷也隻能甘拜下風。
漸漸的,我感到自己身子開始發熱,腦子裡開始出現一些混亂的場景,有迎風起舞的身影,有調笑男子的嫵媚笑容,還有奇怪的歌聲,那劇院裡的驪聲......
那種感覺像是某種高潮,讓人興奮,也讓人歡暢,然後,我竟翻身下床,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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