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筍 第三十二章 怨家無解(尾)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一卷 春筍 第三十二章 怨家無解(尾)

值得一提的是桂老爹喂的那條老黑狗。

黑狗確實很老了,我打記事起,就看見它總跟在桂老爹後麵,那時候它就已經是條成年的架子狗了,這樣算起來,它應該有十幾歲了吧。

桂老爹死後,它起先趴在床邊,看得出它濕潤的雙眼滿是鬱傷,似乎也有流淚。後來它就趴在棺材旁,不吭不叫,不吃不喝,發喪出殯時它不見了。等到將棺材抬到墳坑前時,它卻已一動不動的趴在墳坑的前頭。壘墳的幾人很是感傷,將它趕走了,可一會後它又回來了,待到壘好墳頭,它就趴在墳頭上。大家沒辦法,隻能歎息著任它守在那裡。

第二天下午我去石洞喂黃鼠狼,特意帶了兩個飯團去到桂爹爹的新墳。黑狗還在,看見我,滿目的哀傷(我的感覺)。我喂它飯團它不吃,我陪它坐了會,留下飯團走了。

第三天我再去時,見到飯團還在,黑狗走了,不在墳頭上。我鬆了口氣,心道它終於想通了,願意活下去了,我為它高興。隔天我沒去石洞,隻是村裡村外我都留了意,卻是誰也沒見到黑狗的影子,我不放心,再去墳頭看時,黑狗趴在那裡已死去多時。

我十分難過,回家去扛了把鋤頭,在桂老爹墳墓旁邊挖了個深坑,小心的將它放進去,流著淚將它埋了。

送了桂老爹上山,返來後我草草地扒了幾口飯,回到家裡趴在床上就睡死了過去,一直睡到日頭下山時才醒過來。不是自然醒來,是被蔣潑婦的叫罵聲吵醒來的。

這幾天她一直在劉書記家幫忙,沒時間去村口叫罵,隻能得空的隨時罵二聲,根本不解氣。這不,終於得空了,於是,滿村子都在回蕩她那獨特的尖叫。

我在心裡苦笑,思量著是不是提前將桂老爹那五塊錢塞進他屋裡,免得總聽到她的惡言毒語,讓我不自覺的心驚肉跳。可今天才第四天,桂老爹吩咐要第七天才能給。哎呀,明天第五天,後天第六,還要等兩天,這可如何是好?盼得她這兩天不會再罵才好哩……我心煩意亂的爬了起來。

噫!怎麼自動停鑼不罵了?我心中納悶。蔣潑婦這個唱戲的,一旦登台開唱從未有半道退場的。今天怎麼才開始就停鑼了?這是唱的哪一出?我本來很惱火她的咒罵,但她這驟然一停,卻又讓我覺得奇怪。我走出房門,向路口看去。

嘿呀!路口沒人?明明剛剛聽見她在路口叫罵,這才多大一會,怎麼就不見人了?正迷迷糊糊的不明所以,村子裡又傳出了哭鬨喧嘩聲。我心口一緊:這又是誰家出什麼事了?

我抬腳要往村裡走,迎麵看見母親急匆匆地回家來。母親有些惶恐,臉色很不好,伸手將我拽回屋裡,我很是奇怪,問道:”娘,又是誰家出什麼事了麼?“

娘歎了口氣說:”這村裡出了麼樣鬼呀,這才幾天呀?第四個了。劉書記家怕是撞了邪,這才送了一個上山,又一個沒了,唉,這讓人怎麼受的了呀……“

“劉、劉書記、劉書記死了?“我大吃一驚,差點跳了起來。

”你瞎說八道什麼呀,小心被人聽見撕你嘴巴!是他爺老子,劉勝堂,才不久,就蔣……禿子老婆喊天叫罵時咽的氣。唉,又有得忙了,接連這些個天,好人都耗病了呀。“

劉勝堂死了?我心暗歎了一聲,這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我意料之中。

這幾天桂老爹教了我不少東西。那晚他在屋裡布的陣叫七星追魂陣,是個十分歹毒的術法,不是生死對頭,不想同歸於儘是絕不可用的。據桂老爹說,此陣一經發動絕無幸免,真正的不死不休。隻是他沒告訴我會是誰。

真正的怨家無解呀。我歎息:不過這下子可是徹底清靜了。

母親還在絮叨,叮囑我晚上不可出去。村子裡煞氣太重,萬一遇上個什麼,可就麻煩了。又念叨說要是楊師公還在就好了,可以為村裡做一場法事消解消解,最起碼可以去幫我求道符什麼的保平安……

我沒理會母親,黙黙的坐在灶前,機械的添柴燒火,表麵顯得平靜,心裡頭卻是驚濤駭浪。術法的神奇我有見識過,可就這樣取人性命,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太可怕了,這令我不得不心生恐懼。

這世界上有些事真的是太神奇了,不可思議的未知事物太多了。如果這次不是被桂老爹收為徒弟,他絕不會告訴我村裡的秘密,我也就不會知曉他是個術法高手,也不會知曉劉書記一家的秘密,更不會親眼見到他使用術法。

據他所說,村裡絕不止就劉家和他知曉秘密,那麼,還有誰呢?一個、兩個還是一大幫的人?會不會都像他和劉家人一樣,一個個身懷絕技而深藏不露呢?

我腦仁發痛,雖然都是熟悉的鄰裡鄉親,可你卻看不出他們的深淺,想想都害怕……這讓我今後該如何去麵對呢?

整個夜裡我都在思考,一付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懵懂模樣。練功時被亮伯伯敲了好幾下,才將心神強止攝住,回家後躺在床上,我又進入了冥想之中。

畢竟我那時才隻有十一歲,如此重大、如此之多的秘密我一時難以承受和消化。我的遭遇讓我過早的步入了成人的世界,人世的複雜,人性的複雜令我恐懼,而對未知事物的學習、探索和追尋又讓我熱血沸騰……

說到底我終究還是少年心性,想不通的事就乾脆懶得去想了,倒也不會去鑽牛角尖。

我為自己定了目標:學習和修煉。至於寶藏呀什麼的,有沒有、找不找得到還是個未知數。幾百年來那麼多前輩高手連性命丟掉都未找到的東西,豈是我一個小屁孩能找到的?而且就算現在找到了我也不知該如何去處置,有些事情還是長大後再說吧……

想通了心也就放下了,不一刻我進入了夢鄉。

而想睡卻不能睡、也無法入睡的是劉書記劉映國。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呀。兩位老人隻相隔六天相繼離世,一大家子除了悲痛,更多的是對人生無常的恐懼和無奈。

到底怎麼回事,明白的就隻有劉映國,他痛苦傷心,他鱉屈憤怒,偏偏卻無處發泄,也無法對人言說。當然他也沒打算說出來,包括對自己的家人,真的是啞巴吃黃連呀。

父親那天突然昏厥,他當時不在現場。區裡在隔壁公社召開“農業學大寨“現場會,一清早公社下來通知,各大隊乾部和生產隊長要去參加會議,他正在大隊部安排,剛和曾成功商量好參會人員和出發時間,就聽到蔣潑婦在村口叫罵,他眉頭一皺,心道這是哪個不開眼的招惹了這尊菩薩,這下可有得罵了。

蔣潑婦是他的本支堂嫂,為人做事一根筋,你對她好,她腦殼可以給你當凳坐,你得罪她,她可是六親不認,不罵你個九九黃河水不清絕不罷休。不過對他這個出了五戶的堂兄弟還算好,也隻有他可以說她兩句。

他正想出去問一下情況,叫她在自己家老爺子的喪事期間不要叫罵,畢竟自家有不少外麵的親友來奔喪,無端的讓人看笑話,於他顏麵不太好看。

他對曾成功打了聲招呼,正準備走時,小侄子劉得勇慌慌張張的跑了來,哭叫道:“伯伯快回家,爹爹(祖父)不行了,剛剛倒在地上,眼睛都閉了……”

劉映國如遭錘擊,大驚失色,那裡還顧得上蔣潑婦?三腳兩步的奔回家中。這時父親已被兄弟幾個抬進後院住房,此刻躺在床上,雙眼圓睜,麵色死灰的隻有出氣無進氣,前額上有一道似有似無的黑線,他搶上前去,左手掐入父親人中,又叫劉老滿和大弟劉映民兩人用勁掐壓父親的雙手虎口,爾後他右手起個手訣,念動咒語,大喝道:“何方妖孽,還不快退?”呼的一掌拍在父親的胸口上。

片刻後,父親圓睜的死魚眼裡有了活氣,呼吸漸漸的趨於平和,猶如熟睡,卻是始終沒有醒來。

他看得出來父親是中了極為厲害的陰招,魄在魂已失,以他所學,無法破解。不用猜,應該是桂老東西中了自己的索命陰針自知必死而做的垂死掙紮。這些天他死馬當做活馬醫,求祖師拜仙師,辦法想儘,父親好像有所好轉,但時醒時昏的起色不太大。

昨日送老爺子上山回來時,聽到桂新糧死亡的消息,他鬆了口氣,以為父親可以躲過這一劫了。桂新糧人死魂魄散,術法沒了元陽灌注,自然效力大減,隻要自已多加防範,父親應該是可以好起來的。以至於在桂新糧的喪事操辦中他一點也沒插手刁難,任憑大家怎麼安排了。

情況也確實如此,從昨天到今天,父親似乎好了不少,醒時多昏時少,他暗自慶幸。這些天操心勞神、痛苦傷心而又提心吊膽,他已是十分疲勞,中午時連飯都沒吃,吩咐家人看好父親,自己倒在床上躺一會,卻不料一下睡死了。

他也是被蔣潑婦的喊天叫罵聲給驚醒過來的,他睜開眼睛,盯著雕花牙床的頂板,迷迷糊糊的竟不知身在何處,好一會兒後思緒才慢慢回歸腦海。正待從床上起來,後堂傳來四弟劉老滿的哭叫,他心一沉,一蹦而起,赤腳竄了出去。

父親劉勝堂已停止了呼吸。他大張著嘴,雙眼鼓瞪得似要破眶而出,像是被人扼住喉嚨卡死的。死相猙獰恐怖,十分嚇人,這時候蔣潑婦的尖罵聲還在往耳朵裡鑽?,他悚然一驚,一下子明白過來,狂叫道:”快!快去叫蔣潑婦停住她的臭嘴!她再不停嘴我把她扔水庫裡喂魚去。快,快去呀!”

蔣潑婦的叫罵聲停了,可是父親卻再未醒來。劉映國痛悔得用頭撞牆,他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了:桂老油匠用的是邪法,借了外力,蔣潑婦無形的做了幫凶,惡毒的咒罵催動法力,不可抗拒地收割了父親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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