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筍 第三十三章 不是新瘋癲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一卷 春筍 第三十三章 不是新瘋癲

今天是大暑,進入到真正的三伏天了。日頭火球樣的掛在天上,熾熱的光芒耀得人不敢抬頭向上看,樹上的懶蟲已叫得聲嘶力啞。多虧有山上的樹木和村外的大水庫,熱風裡夾著一絲陰涼水潤,早晚還不至於熱得讓人受不了。

自上月底下過一場大雨,晴了快一月了。地裡的莊稼好多已被曬死,就連最不怕曬的紅薯,也要死不活的發了蔫。好才小江並未斷流,梯田裡的晚稻長得綠油油的,讓人多少有些欣慰。

我赤腳走在泥地上,地上燙熱的讓我不敢久站,尤其是地上的石板,腳一粘上去,似乎就能被它燙下來一層皮,人就不自覺的往上跳。我詛咒著這熱死人的鬼天氣,一路蹦跳著跑向碼頭。

老遠就聽得到水庫裡的喧囂叫喊聲,我加快步伐跑上了碼頭。放眼看去,碼頭邊的水庫裡水花飛濺,好不熱鬨,以黃世仁和座山雕為首的十幾個人分作兩撥,正熱火朝天的在打水仗。

一個多月前劉星的死讓碼頭清冷了幾天,爾後又恢複了熱鬨。畢竟在這個水庫裡每年都會有人被龍王爺拉去做客。死者已矣,活人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

我扒光衣褲,走到旁邊一點,避開他們的攻擊範圍,深吸一口氣,一個魚躍,”撲通“一聲,一頭紮進了水裡。

水庫表麵上的水一點也不涼,反到有點溫熱。我頭下腳上的往下潛,水溫明顯的越往深處越低,令我渾身很是舒爽。我保持高度,腳蹬手刨,向中央地帶潛去。實在憋不住了,嘩的一聲衝出水麵,發現自己已快到水庫中間了。

我伸手抹了一把臉,晃著腦袋上的水珠,大口的呼吸著,說不出的舒爽愜意。遠遠的看著那鬨得不可開交的兩幫人,仰躺著遊向對岸。

打打鬨鬨原本也是我的最愛,但這一向我自覺變了很多。我有了太多的秘密和心事。我要站樁練功,要修煉術法,這都要清靜,忌被人看見了吵鬨打擾。更主要的我得秘密的去照顧那兩隻小黃鼠狼。

夥伴們對我的離群意見很大,尤其是座三雕,總對我說些不三不四的狗屁風涼話,我無法分辯,隻好將撲克、字牌和象棋一股腦奉獻給他們,他們四人剛好不用爭搶,倒也玩得開心。

這一段是水庫尾巴,水麵本來就不寬,從碼頭到對岸山腳也就六七十米。我優哉遊哉,一忽兒就到了,站在齊腰深的淺水岸,我興致大發,扯開喉嚨唱了起來: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梢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對岸的兩幫人停止了戰爭,除了幾個膽小的,其餘七八個人爭先恐後的向我這邊遊來,一時“嘭嘭”聲不絕,水花飛濺。黃世仁和座山雕齊頭並進,雙腳打著水花,故意一起一伏的起著波浪,衝在最前麵。

我大叫著“快點!加油!“刺激得他們更是玩命的往前衝。但畢竟氣力有限,後繼乏力,隻到一半就紛紛放棄狗刨式,改做側遊或仰遊,水麵上隻看得見七八個葫蘆瓢在移動,頓時安靜了很多。

就在此時,斜對麵靠近村口的下遊,也就是我們生產隊曬穀坪那邊傳來一陣“攔住他!“、“抓住他“的急切喧囂。我抬眼看去,隻見一個人飛快的跑到曬穀坪臨水的土坎邊,縱身跳進水裡。緊跟著好幾個光膀子男人也跳了下去,似乎是要抓住前麵那人。

“又出什麼事了?“我心中“格噔“的緊了一下。因為相隔得有些遠,分不清楚是那些人,隻看得見好多人站在曬穀坪的土坎邊上,有男女有女,高聲大叫著,焦躁而又惶恐。

我知曉那一段水庫,水麵下是一個舒緩的斜坡,邊上的水隻及大人的腰,越往中間越深,離岸大概有二三丈的樣子才會沒頂。先跳下水的那人拚命的往前劃拉撲騰,眼看已經沒頂,被後麵趕上去的幾個人拽了出來,好一通折騰才靠近岸坎,被站在土坎上的人一個個的拉上去,回到曬穀坪,幾個人抓手抱腳的抬著一人,進到村子裡麵去了。

不知是誰想不開要尋短路,等下又有故事聽了。我心裡想。

待我們泡得差不多回到岸上,故事早已在村子開講。隻是與我想的根本不一致。

原來起先跳進水庫的是五隊老書先生的滿崽曾孟春。我同桌曾祥昆的小叔叔。

曾孟春正月裡才滿了十八歲,精精瘦瘦的一個小後生。平時話不多,人生得有點陰。初中畢業後在隊上當社員。由於年齡少,又是新手,起先隻算是半勞力,和女社員一個待遇,出工時大多和女社員分在一起。去年他已升級為全勞力,可出工勞動時他仍喜歡和女社員混在一起。

一個村子裡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勞動,說笑打鬨乃是家常便飯。當然是葷素不忌,越葷越樂,甚至於有些玩鬨很出格。大家習以為常,沒人當真,也沒人計較。曾孟春經常和女人們混在一起,自然就成了大家戲耍捉弄的對象。

大少年小後生正是多情的時候,對男女情事充滿好奇與渴望。據五隊的女人們說,曾孟春近來總是說他夜裡老做夢,夢到好多仙女來找他,和他一起玩。大家取笑他是想妹子,想討老婆了,看上哪個喜歡誰?要不要請媒婆?曾孟春往往紅著臉不吭聲。大家玩笑玩笑,並未多想,畢竟他才十八九歲,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好幾年。

今天上午全隊在一起勞動,給晚稻中耕施肥。大家發現曾孟春有些不對勁,一上午他都顯得心緒不寧,時不時站在田邊路坎發愣,問他也不搭腔,隻是衝你咧嘴傻樂。臨近散工時他突然扔下肩上挑著的肥料,拔腿就跑。當時就在他身後的婦女隊長問他乾嘛,他說村口有八位仙女在等著他,他要去和她們一起上天。

眾人這時才確定他是不對勁了,大叫他站住,他非但不答理,反而跑得更快了,大家全都放下農活,在後麵猛追,結果就是我看見的那一幕。

曾孟春跳進水庫去找他的八位仙女,眾人將他拉上來時他已灌了不少的水。有一刻的暈乎。待到稍一恢複,他便拚命掙紮,勁道大得嚇人,幾個人都壓不住。大家不曉得他是怎麼回事,隻好費力的將他用繩子綁在家裡,任憑他叫喊怒罵。

這時隊上的男女勞力都圍在他家院裡,有人說他這樣肯定是中了邪,叫人砍了桃枝抽打,沒效果,現如今正準備往他嘴裡灌金湯,用極穢之物將妖邪驅走。

我不知道金湯是什麼東西,聽完解釋才曉得原來是糞水,不由的一陣惡心,更為被妖邪上身的曾孟春悲哀。當然了,如果這樣有效,能驅除妖邪,治好他救他一命倒也值得。

問題是這根本就是瞎**亂搞。曾孟春被眾人整得臭不可聞的臉色青灰翻白眼,可妖邪依舊未除。稍微恢複後,他更大聲的叫喊,說是要去找仙女,誰阻止他去找仙女,他就要吃了誰。後來不大喊大叫了,卻一言不發死盯著眾人,雙眼似乎能噴出火來,邪邪的讓人心生寒意、不敢直視。

老書先生老伴曾劉氏見兒子手腳都被繩子勒破了,心疼得滴血。她自十六歲嫁入曾家,一口氣生了九胎,長大成人的隻有四個,其餘都在二三歲或更小時夭折了。曾孟春是她四十一歲時的最後一胎,俗話說“頭孫滿崽“,對這個滿崽她素來疼愛有加。見渾身肮臟被綁坐在凳子上的兒子,除了呼呼喘氣,顯得倒也老實,趁大家不在屋裡,她哭泣著戰戰兢兢的解開了繩子。

貌似安靜的曾孟春一旦沒了束縛,呼地站起來,一把將拉著他的老母推倒在地上,在大家的驚叫聲中竄出了院子。

村子裡頓時雞飛狗跳,費了老大的勁,才在蔣潑婦家的院子裡將他製服。製服的過程中將蔣潑婦家院裡曬衣服的樁子撞斷了,竹竿掉下來,上麵晾曬的衣服被踩臟了好幾件,她連忙收起,倒是並沒有撒潑罵人。

幾個人滿頭大汗的將他抬回家裡,重又綁了個結結實實。曾慶平和大兒子曾凡興以及隊上的十幾個男女社員,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議論來議論去,半晌都沒能拿出個主張。

有人說按曾孟春以往的表現,他這是想女人想得入了魔,是得了精神病,屬新瘋癲。

新瘋癲又叫桃花癲,它有個明顯的特征,那就是患者病情時好時壞,病時愛出風頭,又唱又跳,喜歡和異性搭訕,有些還脫掉衣服,光著身子亂走。而病情輕時除了沉默寡言不和群,能吃能睡能勞動,倒也和常人無異。

如果是新瘋癲那倒還有救,可以送到地區精神病醫院去治療。鄰村以前出了個肖癲婆,她丈夫在城裡工作,很少回來,據說是找了個城裡女人,後來回家要和她離婚,肖癲婆不離,扯了幾回,那男人從此再不歸家,肖癲婆就瘋了,笑兮兮的又唱又跳,見男人就要抱,有時還脫光了到處轉。

那男人不在家,沒人管。她娘家人將她送去地區醫院,治了兩三個月,回來時病好了。因事鬨大了,那男人被單位開除後回到農村,倒也沒有再提離婚,如今已生兒育女,並未聽說複發。

可是以曾孟春的瘋狂表現,應該不是新瘋癲。他這不要命的去找什麼仙女,更是像中了邪。楊師公不在了,還沒聽說附近有誰會驅邪收妖呀?這年頭的奇人異士都不敢出頭,實在有些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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