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章 疑難雜症(上)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二卷 夏荷 第三十章 疑難雜症(上)

太陽斜掛西天,餘暉映照著後山包上黛綠的樅樹林,在四周到處一片枯黃灰褐的襯托下,這小小的一抹碧翠就更為亮麗養眼,猶顯超脫和珍貴。

譚清明領著我從柏油馬路拐上機耕道,迎著斜陽向農具廠走去。

譚清明就是昨晚在校門口攔住我的年輕人。他告訴我他是譚為明的堂弟,在農具廠上班,有病的是他的表弟李竹青,原是糧站的職工,因病長休在家,住在農具廠旁邊的李家大屋。從學校去大概也就二三裡路,走十幾二十分鐘可到。

據譚清明說,李竹青的病有兩三年了,是有一次夜裡去新屋大隊看電影回來後開始的。主要表現是要麼整夜睡不著,要麼一睡覺就做惡夢,有時又昏睡不起,白天恍恍惚惚的萎靡不振,胃口差,脾氣暴,什麼也乾不了,整天昏昏沉沉的窩在家裡。偶爾狀況特差時連親友都不認,有點神經病的樣子,但人卻很清醒,不砸東西不打人,什麼都曉得。

當年他剛發病時的樣子和譚建設兄妹倆的情況很相似,正因為如此,我和劉得勇走後,他聽了堂嫂張秀荷的介紹,這才臨時想起請我去幫忙看看的。

我正在技癢難耐的階段,聽他述說倒有幾分撞邪失魂的可能,於是答應去瞧瞧,能不能治則需見過人之後才能決定。

我左手的傷未痊愈,又是夜裡,自然不會隨他而去。約好了今天下午放學後他來學校接我,然後領我去他表弟李竹青家。

一路上譚清明告訴我,李竹青是家中獨子,他父親李育田是農具廠廠長,母親譚愛香在木材站上班,家境還算較好,為給他治病去過省城大醫院,花了不少的錢,可就是檢查不出什麼毛病,治療也沒什麼效果。

有人說他這樣子肯定是遇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家裡為他偷偷請仙娘婆和師公治過,同樣毫無效果,如今一晃兩三年過去了,李竹青的病成了他家人和他們這幫昔日好友的心病。

農具廠座落在李家老屋旁的小山包下,兩米高的紅磚圍牆圍著個偌大的院子,裡麵機器的轟鳴和叮叮當當的聲響隔老遠都聽得見。農具廠是區辦企業,專門生產剛剛普及的新式雙人打稻機和犁耙等農具,生意紅火。我知道鎮上有這麼一個單位,卻從未來過這裡。

譚清明領著我繞農具廠大門而過,直奔一旁的一棟兩層紅磚平頂小樓房,告訴我說這就是他表姐夫李育田的家。

一條卷尾巴白毛土狗汪汪大叫著在屋前警告我們,譚清明叫了一聲白狗,白狗就搖著卷尾停止了吠叫,警惕的看著我,喉嚨發出低聲的吠哮,待我走過後,才到了譚清明腳前嗅著,跟在後麵。等我倆進了大門,它就在門口蹲臥著,揚起腦袋盯著前方。

“萬泉河水清又清,

我編鬥笠送紅軍,

軍愛民來民擁軍,

軍民團結一家親一家親……”

屋子裡放著的收音機裡正在唱著電影《紅色娘子軍》“萬泉河水清又清”的歌曲,一個人斜躺在長沙發上,似乎是睡著了。譚清明叫了聲“竹青”,他才“呀”的一聲驚慌地跳了起來。

這是一個瘦弱的二十幾歲年輕人,女人樣的長發齊肩,遮擋著他那寫滿驚懼的蒼白小瘦臉,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盯了我們好一會,才長籲了一口氣,口氣不善地說道:“你怎麼又來了?他是哪個?你帶個細伢子來家裡乾嘛?”

譚清明答道:“他叫孟祥紅,是我新認識的一位朋友,帶他過來看看你呀。”

李竹青哼了一聲,聲音有些虛弱的道:“朋友?哼!這麼小就出來混什麼?他家大人也不管?看來也不是個好人。”

譚清明惱道:“竹青你說的什麼呀,人家還是學生,在鎮中上學呢。”

“鎮中?你彆跟我提學校,一提學校我就頭痛。”

李竹青低聲說著,十分的不耐,有些狂躁,他將身子往沙發裡窩了窩,一付驚懼不安的模樣。

譚清明對我解釋道:“近來他的病愈發的嚴重了,連我們這幫以前關係特彆好的兄弟都不願看見。我們似你這般大時也在鎮中讀書,一次兩幫人在學校打群架,雙方都動了槍,竹青受了驚嚇而且還受了傷,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不喜歡聽到有人提學校的事,尤其是你手上又裹著紗布,一副受傷的樣子,更令他受到刺激。”

李竹青雙手抱頭,連聲嚷著:“彆說彆說,你們快走吧,我不想看見你們,我頭痛。”

我打一進門就盯住了李竹青,他的模樣和反應讓我想起了成語“驚弓之鳥”。他的身上分明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寒氣息,我卻是捉摸不住,分辨不清。

譚清明招呼我坐下,我點了點頭,坐在一旁的單沙發上,盯著抱頭躬坐的李竹青,一時陷入沉思。

桌上的收音機還在唱著,我無法靜下心來感受和思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李竹青身上確實有問題,隻是我一時看不清、弄不懂而矣。

這時門外進來了一位五十歲左右穿著體麵的婦人,譚清明站起來叫了聲姑媽,我估計她就是李竹青那位在木材站上班的母親譚愛香,站起來叫聲伯母,婦人對我笑笑,問譚清明道:“今天下班這麼早?你姑父還沒回來?”

譚清明答道:“我下午請假沒上班。”又指著我說道:“姑媽,這是孟祥紅,在鎮中念初中,我叫他過來看看表弟。”

譚愛香嗯了一聲,對我投過來疑惑的目光,我淡然的對她笑笑,她轉身去了隔間,譚建設踉了過去,我才想站起來到院子裡看看,外麵又進來一胖一瘦二個年輕人,瘦的那個還剃了個光頭。

陳竹青抬起頭來,這時他似乎已恢複了正常,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都下班了?”

胖子走到桌邊,將還在咿咿呀呀唱著革命現代京劇的收音機關了說:“剛下班,好幾天莫來了,過來坐坐。你也是的,老貓在家裡吃了睡、睡了吃的不出門活動活動,好人都會憋出病來,何況你身體本就不好?”

陳竹青沮喪的說道:“日他娘的我就他媽的一個廢人,莫勁呀,走不了幾步就渾身冒虛汗,氣都喘不贏,出去轉什麼轉?唉,我也想通了,這付鬼樣還不如早點死了算,早死早超生,來世堅決要做個好人,絕不乾壞事。”

胖子惱怒道:“胡說什麼呀?你才多大呀,就死呀活呀的,身體不好養養不就成了?還來世,今世都過不好還指望來世?你現在倒迷信了?……”

他們說著話,我坐著默不作聲的打量著他們。

二人年紀和譚建設差不多,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胖子留著一頭長發,笑笑的彌勒佛樣,一團和氣。光頭瘦子眯著小眼睛,陰著臉,一付賣長生(棺材)的相,他一進門我就感覺到他身上有著一股陰寒之氣,不由的多看了他幾眼,他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小眼睃過來,隱隱的竟有一股煞氣,我心裡不由一跳。

光頭瘦子問李竹青道:“這是你家哪個親戚的伢子,好像以前從未見過的?”

李竹青看了我一眼說:“他不是我家親戚,是剛剛清明帶過來的……”

正說著,譚清明出來了,對兩人說道:“他叫孟祥紅,我才交的朋友,在鎮中念初中。你們可彆看他年少,本事可大哩,不怕嚇著你們,就你們這種貨色,兩個加一起都擋不住他一拳頭。”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介紹,對著三雙一齊盯住我、明顯懷疑的眼睛,我大為尷尬,忙站起身來說道:“我哪有什麼本事,彆聽他瞎說,他這是取我哩!”

胖子嘻笑道:“我們曉得他喜歡吹牛,當然不會信他。不過他這家夥素來有些眼高於頂,不大瞧得起彆人,想來你應該是有些真本事,不然他就不會帶你來這裡。”

譚清明故意的歎了一口氣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們這是有眼不識泰山。告訴你胖子,你家莉莉不是老被李秘書那個叫什麼保長的侄子欺負麼,你可曉得,是誰單槍匹馬將他們一幫子十幾個人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饒的?”

胖子跳了起來,盯著我說:“難道是你?”

這說得也太誇張離譜了。我才張口想要解釋,譚清明搶先說道:“不是他難道是你?他可是大名鼎鼎杏花村亮水師的徒弟。”

接著又轉向我說道:“祥紅,這兩個也是我的好朋友,胖子在藥材公司上班,光頭在糧站上班。胖子你們先坐會,我姑媽找祥紅有事,待會出來和你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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