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過度

放下紙筆，女仆沒有馬上退下去，猶豫著站了一會兒。按理說客人沒有吩咐她不該多管閒事，但麵對一位無依無靠又遭遇不幸的小姐，她最終還是決定委婉地詢問一下：“您是不是還有什麼需要，我的意思是如果您遇到了什麼事情......”比如和某位整天板著臉的紳士起了爭執之類的。

愛瑪攤開信紙，聽到這話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過來，差點大笑出聲。她掩住嘴咳嗽了一聲，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也不怪女仆誤會，剛才達西先生的臉色語氣比平時還要僵硬。經過這段時間坦誠的溝通，愛瑪已經能大致通過達西先生的表情分辨出他所思所想了。如果是原來，愛瑪肯定會覺得達西先生隻是出於紳士的義務和對朋友妹妹的責任才會幫忙，嚴厲的表情代表公事公辦。現在看來嘛，裡麵多少有點害羞的成分。儘管由於達西先生不善表達在之前造成了一些誤解，不過隻有她知道達西先生真正的想法也挺好的~

等等，她在想什麼！愛瑪猛地把飄遠的思路拽了回來。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女仆收到婉拒加感謝之後安靜地退了出去，屋裡隻剩下愛瑪一人，她表情再次變得格外凝重。斯卡特警官非常可疑，讓綁架犯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越長越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危險，但是在罪犯全部被抓捕歸案並得到口供之前，將其移交至倫敦法庭是不符合程序的。達西先生或許知道一些特殊條款？他的舅舅是倫敦的大法官。愛瑪沉吟了片刻，在這個想法上打了一個待定的問號。和達西先生求教這件事，有一定的概率進一步把達西先生卷入這個可能很麻煩的事件，這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最有效的方式是不擇手段的讓這些人永遠閉嘴。但是謀殺超出了她能接受的道德底線。

愛瑪暫時沒有思路，轉而打起了自己哥哥的主意，或許喬治對這個問題有更合理的解決方案？

愛瑪並沒有煩惱太久。晚餐之前，郵差帶來了一封信。

愛瑪翻到第二張信紙，眼睛刷得亮了起來。一目十行地讀完，心裡已經敲定了方案。

原本隨行的幾位肯特拉家忠心耿耿的仆人在警官們的幫助下已經陸續找到了愛瑪，托馬斯先生家沒有容納所有人的房間，隻有最初找來的兩名仆人暫住在了托馬斯先生家中，其餘人都住在了附近的旅社。愛瑪已經有了計劃，這次身邊有肯特拉家的仆人，具體方案的執行自然要交給他們。

仆人的房間在後麵，和主人不在同一棟房屋內。愛瑪匆匆走下來，準備在晚餐前把事情吩咐下去。不出意料，她在樓梯口就看到了客廳裡的達西先生。他坐在下麵的沙發上，手邊有一本攤開的書，修長的手指偶爾翻動書頁發出一聲脆響。看起來達西先生似乎正沉浸在閱讀之中，不過愛瑪一眼就發現達西先生心不在焉，以他對書籍的愛護平日裡絕不會有這麼粗暴的翻頁動作。

事實上達西先生確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一邊思考一邊分神留意著樓上。儘管愛瑪的腳步非常輕，他也很快就聽到了，向樓梯看去。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愛瑪已經決定不讓達西先生插手此事。直說太生硬了，她原本計劃在樓梯上和達西先生打個招呼，然後裝作很匆忙地走出去。以達西先生的頭腦完全可以理解她的意思。不過實際操作的時候，愛瑪盯著達西先生充滿真誠和擔憂的眼睛，想著他在樓下默默等了多久，那句話有點說不出口。但這是最好的做法了。她腳步不停，語速飛快地和達西先生打了個招呼：“達西先生......啊！”心裡糾結成一團亂麻的愛瑪忘了自己走在樓梯上，一腳踩空差點摔下來，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一邊的欄杆。

達西先生心漏跳了半拍，猛地站了起來。“肯特拉小姐！”

愛瑪已經穩住了身體，她覺得有點丟臉。“我沒有受傷，那麼我就先......”後麵的話她沒能說出口。因為達西先生走過來，非常自然地單膝跪下，握住了她的腳踝。

來自達西先生的會心一擊讓愛瑪覺得她的血槽瞬間空了一大半，腳腕上的溫度一路蔓延到了臉上。這不是兩人最親密的接觸，不說達西先生曾經在小屋看過她衣衫不整的樣子，就是第一次去彭博裡她鑽到達西先生的大衣下麵恥度都比這次高（這麼算來真的占過達西先生不少便宜呢手動再見）。但是這次愛瑪受到的衝擊尤其大，死去多年的少女心好像一下子複活了，在胸膛中碰碰亂蹦。

羞澀驅使愛瑪輕輕往回抽了一下腳腕。“我沒事。”

如果托馬斯先生在這裡，他一定會恭喜達西先生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過達西先生對愛瑪態度的變化毫無察覺，反而對她的不配合有些不滿。“不要動，如果有扭傷這會加重傷勢。”說著他輕輕按了愛瑪腳踝的幾處。“有痛感嗎？”

達西先生毫無私心雜念，在無比正直的氣氛中愛瑪很快冷靜下來。“一處都沒有，剛才我及時抓住了欄杆，應該沒有扭傷。”

達西先生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就想起了愛瑪差點跌倒的原因——邊走路邊和他打招，心不在焉。愛瑪在達西先生麵前隨意一些他並不在意，但是涉及安全達西先生絕不會放鬆要求。安心下來的達西先生準備鄭重地告誡愛瑪她的行為是多麼不合適。

眼看達西先生要惱怒地開始說教，愛瑪及時擺出了嚴肅的表情。“我有一件事想要向您求教。”

多麼狡猾的小姐。情感上達西先生想要立刻告誡愛瑪不要再做危險的動作，理智上達西先生知道愛瑪要說的事應該非常重要。理智和情感短暫而激烈的交鋒之後，達西先生還是決定先做正事。“當然可以。”

經過剛才的事件，愛瑪已經無法再執行原計劃了。原本她希望通過這次的拒絕拉開兩人之間的關係，這幾天因為兩人都無法出門接觸多了很多，兩人原本已經有太多交集，這樣的狀態繼續下去恐怕不是好事。既然拒絕了達西先生就該拉開距離。但是現在愛瑪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她願意嘗試一下。“如果一個人掌握了一些消息，如果這個消息被另一個人知道，可能會對第三個人造成很嚴重的後果，應該如何避免這種事情發生呢？”

這不是達西先生預想的問題，他很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最簡單的答案是讓掌握信息的人不要說出來，但是愛瑪這麼問意味著這做不到或者很難做到。“第三個人是否清楚掌握信息的人手中的信息？第二個人是主動獲取信息還是？”

愛瑪立刻反應過來達西先生和她的思路一致，被達西先生肯定之後，她心中更加安定了。“一小部分。主動獲取。”

達西先生給出了兩個建議。“提前清理，保證信息泄露也不會造成嚴重的後果。或者放出假消息誤導第二個人。”愛瑪本以為達西先生會追問更加具體的細節，但是他沒有，說完大致思路，他就沉默了。

這些天達西先生得出了結論，愛瑪自己有分寸，從來不會沒事賣關子，既然語焉不詳一定有不能告知他的理由，達西先生選擇尊重和相信她。有幾秒鐘不放心的感覺驅使他開口，在腦海中反複回想愛瑪以往成功的建議和這幾天交流中提出的高明的見解之後，達西先生忍住了。

達西先生給予的尊重和信任愛瑪感覺到了。“看來我們的觀點完全一致。”她猶豫了一下，下麵這些話對她來說恥度有點高，但是她覺得有必要。降低了音量，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您的肯定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如果沒有您，我無法像現在這樣冷靜。您的陪伴對我是很大的幫助，非常感謝。”